俩人间的距离又被拉大, 陈淮望沉默了一息, 而后才抬头。
和与尤正柏朝夕相处了十几年还手足无措的尤霓霓比起来, 第一次见他的人反倒从容很多,完全不慌乱,甚至直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丝毫不闪躲。
倒是有点胆量。
尽管如此, 尤正柏还是看他不顺眼, 对尤霓霓说道:“上车, 和我回家。”
“哦……”
一方面,尤霓霓没有底气说“不”,另一方面,她又放心不下陈淮望,最后只能边走边三步一回头。
其实这个行为并没有掺杂任何男女之情, 就是单纯担心而已, 但在尤正柏看来, 他俩就像是一对被狠心父亲拆散的小情侣, 此刻正在依依不舍地告别。
他冷哼了一声, 升上车窗, 没有再多看陈淮望一眼, 等小白菜一上车就让司机开车。
……
家里的程慈不知道外面的事,见父女俩一起回来,有点意外, 又见跟在后面的女儿低着头,浑身散发出“我在反省”的信号,于是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 别担心。”
尤正柏笑着抱了抱程慈,又板着脸,对尤霓霓说道:“别和你妈妈使眼色,乖乖跟我来书房。”
“……QAQ”
如意算盘被发现的人哭丧着脸,脚步沉重地来到二楼的书房。
关上门后,尤正柏在书桌前坐下,也不废话,直奔主题:“知道你今天错在哪儿吗?”
说实话,“不知道……”
尤正柏也没生气,告诉她答案:“一,谁让你这么晚去见一个男生的?二,谁让你这么晚还穿成这样去见一个男生的?三……”
在教育女儿这件事上,他们夫妻俩一向管得很松,既不要求她学习成绩有多好,也不要求她以后能有多大作为,最大的愿望是希望她能够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长大。
至于早恋的问题,之前没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因为她一直都对周围的男生没什么兴趣。
现在看来,必须得定一定规矩了。
当然,在这之前,得先让她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才行。
于是尤正柏一一和她列举她今晚做错了哪些事,可惜,第三点还没说完,正在门外偷听的人便突然闯了进来。
她一脸震惊道:“宝宝你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和妈妈说呢!那个男生是你们班上的同学吗,人怎么样,长得好不……”
这些不正经的问题一字不落地落进尤正柏的耳朵里。
他黑着脸:“老婆!”
话音一落,程慈的声音也戛然而止。随后,她看着尤正柏,眼眶泛红:“你凶我……”
“……不是,我没有凶你,我只是……老婆,你别走啊……”
程慈不听他解释,直接转身走出书房。
见状,尤正柏也顾不上教育犯错的人了,立刻追上去,哄老婆去了。
……
原本尤霓霓还在等着暴风雨来临,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竟莫名觉得有点空虚。
在心底对程慈说了句“妈妈您辛苦了”后,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房间,重重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也许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这会儿一个人待着,她忽然生出有一种不真实感。
不管是路程从老远跑来找她,还是陈淮望的事,都像是做梦。
……说起陈淮望,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安全到家,会不会又去欺负小朋友了呢。
尤霓霓越想越放心不下,拿出手机,打算问问,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还在生气,肯定不会回她的消息电话。
她只好作罢,决定看看视频转换心情。
睡前,又收到程慈发来的喜讯。
——搞定!你爸爸不会来烦你了!
——谢谢妈妈TAT
——不用谢,和我说一说你的恋爱经过就好。
……
昨天尤霓霓和李寂打电话的时候,丛涵也听见了,知道陈淮望“有难”,连家都不回了,吵着闹着要来看看他,犹如一条脱缰的野狗,拦都拦不住。
没办法,李寂只好带着他一块儿去找陈淮望。
结果到了以后,丛涵连人都没见着,第一件事就是冲去洗手间狂吐,吐完也没出来,而是抱着马桶,一觉睡到天亮。
这些事他本人当然不会记得,所以等他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什么地方后,立马从地上跳起来,往卧室走,怒道:“陈淮望,你信不信我告你虐待父亲!我……靠,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通常睡到下午的人正坐在床上,好像在想事情,听见丛涵的吼声后,看了他一眼,脸上难得出现茫然的表情,问道:“我昨天喝醉了?”
“……不然呢。”
“……”
比起丛涵的完全断片,陈淮望好一点,至少脑子里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其中最为清晰的一个画面是,他抱了香香软软的姑娘。
然后,被推开了。
一想到这儿,陈淮望的表情又霎时冷了下来。
丛涵看他阴晴不定,也不像是记得事情的样子,果断拿出手机,准备问问李寂是怎么回事。
可一按亮屏幕,上面显示的全是来自尤霓霓的未接来电。
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对方有什么急事,赶紧拨过去,一接通便问道:“小学妹,你昨晚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听见“小学妹”三个字,陈淮望回过神,重新望向他。
尤霓霓不知道他俩现在正在一块儿,和他简单说了说昨晚的事。
丛涵一听不是什么大事,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不过你昨晚怎么没来吃饭呢。陈淮望那小子又惹你不高兴了?”
“嗯?他昨天没有和你们说原因吗?”
“没啊。”
……
居然没帮她解释解释?
真是太狠了。
为了挽救自己的形象,尤霓霓赶紧说道:“昨天我本来已经出门了,结果半路碰见了我朋友,他从C市过来找我,而且当天晚上就得走,我想着他好不容易来一趟,所以只能放弃和你们吃饭了。”
原来如此。
丛涵敏锐地抓住重点,问道:“男生朋友?”
“对啊,怎么了吗?”
“没什么没什么,随便问问。对了,这次没吃着饭你也别难过啊,反正开学以后有的是和舟舟吃饭的机会。”
尤霓霓没听出他的异样,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向他倾诉,“可是,陈淮望好像生我的气了。”
闻言,丛涵乐了,替她抱不平,音量提高,故意道:“我们舟舟都没生气,他有什么资格生气,你又不是专程和他吃饭。别理他,等他气,看能气多久。”
……
…………
………………
对哦!她又不是和他约会爽约,就算要生气,也不应该是他啊!
纠结了一晚上的人瞬间被这句话点醒,终于想通,不再苦恼,这次是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了丛涵的说法。
达成共识后,双方愉快地挂断电话。
虽然丛涵不知道他俩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一定是陈淮望的问题,于是留给他一个“我就看你能忍多久”的眼神便潇洒离开。
另一边的尤霓霓生活节奏也恢复正常。
该吃吃该喝喝。
该赶作业也该赶赶了。
假期最后一天,尤霓霓终于肯务正业了。
不过在这之前,她先发了一条朋友圈。
——同学们!中华民族又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懂的人请带图私我![拳头]
几分钟后,消息列表上陆陆续续跳出好几个头像,纷纷带图来救济她。
原本尤霓霓以为这样应该科目齐全了,可等写得差不多了才发现,没有一张图和数学有关。
……
看来大家都是懂得知难而退的人呐。
尤霓霓决定凭自己的实力,再空手套次白狼。
她又发了一条朋友圈,这次的配图是几张空白的数学试卷,配文为——救救孩子吧!
遗憾的是,几个小时过去了,也不见有人来救救数学试卷这个可怜的孩子。
为了把伤害降到最低,她只能胡乱写完选择填空,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好安心睡觉。
大悲大喜的国庆假期就这样进入尾声。
按理说,“长假后必迟到”是尤霓霓的人生准则之一。
她已经做好写检讨的准备,谁知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便被各种信息提示音吵醒。
她艰难地睁眼一看,发现手机已经被各种江舟池返校上课的消息刷爆了。
瞌睡顷刻间灰飞烟灭。
尤霓霓一个咸鱼打挺,火速起床洗漱,迎着还没升起的太阳,开启人生新篇章。
可惜不太顺利。
刚一路狂奔到校门口,便被一股来自衣领的阻力限制速度,随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一个小短腿跑这么快干什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
之前被陈淮望嫌“小”的事还历历在目,尤霓霓被迫停下,举起毫无攻击力的拳头,威胁道:“我警告你哦,最近别在我面前提‘短’‘小’‘矮’等具有人生攻击意味的字眼,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哇,好怕哦。”赵慕予倒是很配合她的恐吓,甚至重新措辞,“你一个大长腿跑这么快干什么。”
“……”
考虑到今天是一个大喜的日子,不宜见血,尤霓霓不和她一般见识,正想回答她的问题,却被前面的女生抢了先——
“欸欸欸,你们知道吗,江舟池今天回来上课了!”
同道中人?
尤霓霓赶紧循声望去,还以为是友军,等看清说话的人,脸黑了一半,听完接下来的对话,另一半脸也黑了。
“动静那么大,能不知道吗。等着吧,今天学校周围肯定全是那些脑残粉。”
“每学期都搞这么一出,真是烦死了!你说他就不能请个家教吗,非要来学校出风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爱学习似的。还好意思艹学霸人设,不要脸。”
像桐市这样一个小地方,能出江舟池那样的大明星,大多数桐市人都是无比自豪的,但也免不了出现一些不受集体荣誉感“绑架”的人。
上述对话的制造者刚好属于这个范畴。
其中一个还是尤霓霓的死对头,名叫范未彤。
然而她们最初结下梁子并不是因为江舟池,而是因为俩人每次看上的墙头都是对家。
本来这没什么,只要井水不犯河水,爱喜欢谁喜欢谁,可坏就坏在有人追星追出了优越感,每次都特别瞧不起她的墙头,总爱冷嘲热讽。
日积月累,逐渐变成现在的针锋相对。
要是换作以往,尤霓霓听过就算了,可是今天江舟池都回来上课了,她居然还这样明目张胆地挤兑人,不是没脑子,就是存心给人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