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泰起先前本不放心让那“宫内钦差”带走仙草的, 毕竟他们还要带上那蔡勉所派的刺客。
但是禹泰起同时又敏锐地察觉, 这钦差一行人中, 除了那为首的嚣张小太监之外, 其他跟随在他身后的几位,却都是脚步沉稳内息绵长之辈, 显然武功非同一般。
几乎每一个人单挑出来, 都不比这马车夫差。
那时候禹泰起只当是皇帝故意派了些高手出宫的。
所以蔡勉见仙草也答应要走, 才放心地任由他们去了。
但如今想想心中不由发寒。
若非皇帝所派,这些高手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禹泰起脸色不定之时, 那钦差也看出蹊跷“禹将军, 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禹泰起定神, 便将昨晚的事告诉了此人。
内侍听罢,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失殆尽。
可虽然遭遇突变, 内侍却又迅速镇定下来“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将军的行程怕是不敢耽误, 您只管仍回夏州。找寻小鹿姑姑之事, 就交给奴婢了。”
禹泰头,其实他本还要交代些自己在济南府所做之事,但是见内侍意不在此,便也并未言语。
话分两头, 且说仙草给那太监半抱半扶着,离开了五龙潭, 便上了马车。
周知府的人陪同开了城门, 马车出城, 扬长而去。
夜色如墨,车轮滚滚,那太监捏了药丸给仙草“赶紧吃了吧。”
仙草忙不迭地把药丸吞了,又打量那太监“是谁让你来救我的”
太监对上她乌溜溜地眼神,面上流露诧异之色,然后笑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方才说了,是皇上派我来的。”
“皇上身边的人,太后身边的人,半个皇宫的人我都认得,”许是吃了药,仙草觉着体内的痛飞快地淡了下去,她松了口气“并没有见到过你。”
太监笑道“你真的半个皇宫的人都认得”
他的声音忽然变了好些,听着清脆了许多。
车内光线幽暗,但近距离却可以看的更清楚。仙草盯着他的脸,眼神却一点点发亮,她轻声道“你不是太监对吗。”
“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太监并未否认,反而笑吟吟地问。
仙草自然不会跟他详细说明,自己在宫内这半生,最熟悉的就是宫女跟太监,太监是什么举止,她甚是清楚,这人虽然学的有七八分像,足以以假乱真,连禹泰起跟周知府都瞒过去了,但却瞒不过她这种久在深宫的人。
何况,她之所以认定此人并非太监,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理由。
同时也是她选择跟随此人离开五龙潭的最大原因。
见仙草不答,此人又耸耸鼻头道“那好吧,既然你看出我不是太监,那你怎么还肯跟我走当时只要你点破我的身份,别人不敢说,那位禹将军自然会先上来一剑砍死我。”
仙草打量着他,一笑道“我当然不会让你死。”
才说了这句,突然间外头响起呼喝之声。
“太监”掀起帘子往外看去“哟,他也发现了,已经动了手。”
仙草忙也探头看来,夜色之中,隐约可见几道影子窜动,是那马车夫跟“钦差”们交手了。
激烈的呼喝之声隐隐传来,是车夫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假冒钦差,你们是什么人”
“他是京内蔡太师所派的刺客,很厉害,”仙草不禁有些担忧,忙提醒道,“要小心”
“太监”奇怪地看她一眼,却并没有做声,也有些紧张地看着外头。
如此过了半刻钟,只听一声呼啸,有个粗犷的声音道“这狗贼,煮熟的鸭子还能让你飞了”
又有人道“好了,继续赶路。”
直到此刻,“太监”才松了口气,笑道“我就知道任凭他是谁,也逃不脱我哥哥跟胡大哥的手掌。”
却又回头看仙草道“对了,你怎么好像把我们看成自己人,你不怕我们是跟蔡太师一伙的”
仙草见车夫这么快给拿下,惊喜交加,闻言笑说“我当然知道你们不是。”
仙草服下的那药丸好像有催眠的功效,加上马车摇摇晃晃,不知不觉中仙草竟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却已经天色大亮。
仙草忙爬起身来,低头打量自己身上,却已经不再是先前那身宫装,而是换了一身极为朴素的淡青色麻布衣裳。
她下了地,迈步往外走去,才转到外间,就听见房门外隐隐有说话的声音。
有个声音低低说道“那恶徒的确是蔡勉的走狗,向来所做的就是替蔡勉肃清异己,之前江南几位颇有名望的先生之死,也跟他脱不了干系。他倒也精明,才出城就察觉我们走的方向不对,只不过任凭他奸似鬼,也终于落入咱们的手中。少主,是要杀了他吗”
一个沉静的声音回答“这种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正直之士的血,自然是及早铲除,也好告慰众人在天之灵。”
“有少主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不过少主,我们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把那个小宫女救出来要知道禹泰起不是好糊弄的,倘若给他看出来,袁家妹子跟其他几位弟兄就凶险了。”
“我自然有安排”
仙草呆呆地听着,之前说话的那人她当然不认识,可是有一个人的声音,却是她朝思暮想、无法忘怀的。
她一边听着,一边挪步往前,因为太过出神,竟撞在了桌边上。
桌上的茶盏等随着一晃,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外间说话声音在瞬间消失,不多时,房门吱呀一声给打开,有个人迈步走了进来。
仙草抬起头。
虽然她早就猜到了救了自己的人是谁,但是真的见到了这张俊眉朗目的脸,仍是情难自已。
原来此刻出现在仙草眼前的,赫然正是在那场凶杀案中不知所踪的徐慈。
也正是方才外头说话里,那所谓的“少主”。
再度重逢,更是如梦如真,仙草张了张口,那一声“哥哥”却噎在了喉咙里。
相比较而言,徐慈的神情却仍是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