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不敢怠慢,当即亲自往内通报,上报给了侍卫统领。
统领很是为难,今日乃黄道吉日,皇帝又在兴致上,此刻谁愿意去触霉头,当下命副将把小太监传了进来,让他去找雪茶公公。
雪茶被那小太监拉开人群里,听了他报说宫内罗昭仪出事,也如仙草似的无法相信。
“你是不是瞎闹?”雪茶竖着眼睛道,“这种事可别乱说,要掉脑袋的。”
小太监红着双眼道“奴婢怎么敢胡说?太医都看过了,方太妃娘娘已经在着手处理后事,知道今儿皇上在外头忙,本想等皇上回宫再禀告,又怕皇上怪后宫知情不报,所以才……”
雪茶听他一句句说的详细,整个人开始天晕地旋“天啊、天……这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回事?”雪茶喃喃自语,叫苦连天,最后又看向前方赵踞的方向“这要我怎么开口跟皇上说?”
让雪茶意外的是,跟皇帝禀告这件事后,皇帝的反应并不如他担心的那样。
那时候赵踞已经召见过了各国子监的祭酒主簿等,正在太学内的容粹楼里喝茶小憩。
雪茶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告知了此事,皇帝端茶的手势一停“你说……罗昭仪殁了?”
雪茶早落了泪,跪地点头“是的,皇上。”
赵踞盯着他,看了半晌,眉头慢慢地皱起。
他并没有端茶,只是转开头,看向旁边敞开的窗扇。
夏至将到,暑气袭来,窗外满目翠绿摇曳,蝉在外间的树林之中鼓噪不休,此起彼伏。
皇帝的眼前出现那个总是会含羞低头的罗红药,他微微闭上双眼,心底竟响起姜夔的那首《扬州慢》“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回到宫内后,赵踞并没有去看罗红药最后一眼,只先去了延寿宫探望太后。
太后本就有些犯了暑气,给这件事情一惊,更添了几分症候,先前太医开了药,加了许多安神之物,赵踞赶到之时,太后正吃了药睡下了。
赵踞听太医们说明,便并未叫人打扰。
颜珮儿一直近身伺候着太后,此刻轻声问道“皇上,昭仪姐姐……”
赵踞道“你去看过她了么?”
颜珮儿红了眼圈“听闻出事,我跟曹嬷嬷一块儿去的,曹嬷嬷怕我受惊,没叫我近前,回来后又一直守着太后,就没顾上过去。”
赵踞道“也好,你不必去看那些。何况人已经死了,看也无用。”
颜珮儿听他口吻淡然,全无波澜似的,咬了咬唇,低头道“珮儿知道了。”
又有方太妃听闻皇帝在此,便带了江水悠来到,跟皇帝禀告调查结果,以及对罗红药身后事的料理等等。
方太妃先将宁儿所说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又道“当时御花园内的执事人等,因为天热,所以并没有四处走动,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初步推断是昭仪想要玩水,却不知那青石上滑,所以才失足坠落的。”
赵踞喉头一动,没有做声。
方太妃看他片刻,又道“至于太妃的身后之事,本要跟太后商议,可太后身子微恙,所以我想问皇上的意思……首先是罗昭仪的封号跟位份上,是不是得有些变动?”
“当然,”赵踞面无表情的,“朕想追封昭仪为淑妃,配享太庙。”
方太妃听他果决地说追封罗红药为四妃之一的淑妃,已经极为诧异。
又听到最后一句,更加大惊,忙道“皇上,配享太庙的事,要不要……等太后好了些之后,商议了再做决定?”
“不用,太后向来疼爱罗昭仪,必会体恤此意。”赵踞说完,又看方太妃道“其他的就多由太妃操持了。”
方太妃垂头答应,赵踞又看一眼她身边的江水悠,这才迈步出门去了。
皇帝出了延寿宫,回到乾清宫后,在书桌后落座。
却并不喝茶,也并不看书,只是呆呆出神。
过了半晌,皇帝转头看见身边站着的雪茶,才蓦地醒悟过来身边少了一个人。
“鹿仙草呢?”赵踞问。
雪茶早就知道了,此刻小心回话道“皇上,小鹿现在宝琳宫里。”
赵踞皱皱眉“在那干什么。”
雪茶道“听说、听说是在给罗昭仪……不,是淑妃娘娘守灵。”
赵踞听到后面两个字,像是有什么在自个儿心头上狠狠地戳了一下似的。
终于,赵踞咬牙道“命人去叫她回来,即刻回来。”
宝琳宫里,罗红药的床榻前。
仙草坐在椅子上,看着榻上罗红药安详的面容,怔怔出神。
而在榻前,安儿,小禄子等都跪了一地,哭声不绝于耳,宁儿却不在其中。
大家一则是因为念着罗红药昔日的各种好处,温柔怜下,不肯为难,这样的好人偏偏横死;二则,因为罗红药意外身亡,谁也不知道皇帝是何心意,如今由太妃娘娘做主,只暂时把当时贴身伺候的宁儿跟宫内掌事的紫芝给收押起来,可若皇上动怒的话……
尤其是仙草正在跟前,有些人触目惊心,不免想起了紫麟宫的旧事,当时徐太妃娘娘给赐死后,皇帝便几乎杀光了紫麟宫所有人,难保宝琳宫众人的命运如何。
所以大家只顾低着头,伤心欲绝地哽咽哭泣。
仙草正在出神,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门外有道影子若隐若现。
她转头看去,依稀瞧见一张宫女的脸,一探又消失了。
仙草想了想,便站起身来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果然见一个宫女转过身,正匆匆地想要走开。
“站住。”仙草喝了声,迈步走过去。
那宫女脚步一顿,战战兢兢地回过头行礼“姑姑。”
仙草道“你是哪一宫里的?在这里探头探脑的干什么?”
宫女见问,双膝一屈跪在地上“姑姑,奴婢的姐姐是御花园里执事女官阿盛,听说因为昭仪意外身故,皇上不肯饶恕今日在御花园当值的人,要将他们尽数处死……奴婢实在不忍心,求姑姑大发慈悲,开恩救救他们吧!”
仙草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眼前却掠过罗红药惨白的脸。
当下淡淡道“皇上若真有旨意,谁能抗旨。何况,昭仪在清晏湖里挣扎的时候,她是何等的绝望,又有谁去救过她?”
那小宫女哭道“姑姑……我姐姐不是管清晏湖的,也给牵连在内,实在冤枉的很。”
因罗红药这件事,让仙草现在的心乱且寒,实在无意去听这些话,才转身要走,宫女拉着她的衣袖道“姑姑!”
仙草叹了声“放手,不要缠我。”
宫女仰头看着她,突然说道“其实、其实奴婢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姑姑。”
仙草听她的话有古怪,便低头道“什么事?”
宫女道“当时事发的时候,奴婢的姐姐无意中经过翡翠桥,那边能看见清晏湖,她曾跟我说过,远远地好像看见了有个人跟罗昭仪说话。”
仙草浑身一震“什么人?”
宫女脸上露出畏惧之色,迟疑不说。仙草道“你说的若是实话,若是有用,或许我可以帮你救人。”
宫女听了这话,才把心一横,低低道“姐姐跟奴婢说,跟昭仪说话的那人,看着像是、像是……刚进宫的冯贵人似的,两个人好像还在争执什么,后来不多会儿……就听说昭仪出了事。”
“冯绛?!”仙草的手陡然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