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刺出去不好吗”
千山思靠在山壁上,抬手揉着侍女的头发,微笑道:
“我是要比剑,不是杀人。”
“先前呢……下面一切都是可以控制的局面,没什么立见生死的,危险能逼得她和我好好打,可是谁知道会有这么样的事情出现,真是可惜。”
小侍女拍开他的手,恼怒道:
“可是咱们和他们肯定结仇了。”
“他们一定想要杀死你。”
千山思道:“结仇就结仇了,无所谓。”
“剑客哪有不结仇的道理。”
侍女气得咬牙,站起身来大声道:
“可是你知道结了仇,为什么不趁机杀了人,最后那一剑还要把你的剑意给他们展示出来”
“还有之前,更之前,更更之前,为什么你每次都要现一下你的剑术教徒弟吗是害怕对手不够厉害杀不了你吗”
千山思微笑道:
“是啊,我怕他们不够厉害。”
“也怕我不够厉害,若是他们能从天山剑意中汲取一二,便是最好,他们定然能汲取许多,下一次来的时候,比剑才好,否则无趣得很。”
“至于他们开不开心,大抵是不开心的。”
“但是与我何干”
侍女突然有些无力,垂下手来,呢喃道:
“可你这样会死的,很早死的。”
千山思微笑颔首,道:
“我知道啊。”
“但人生左右不过一场大闹,大闹之后浩大退场,天下皆敌最好,平稳过于无趣了。”
“我曾见过一位大前辈,大剑豪,大侠客,少年时候纵横天下,一辈子都与人为善,天下称誉,可是离开人间的时候,已经一百四十多岁,内力无法支撑身体,暗伤爆发。”
“他最后已经痴呆仿佛三岁孩童,认不得人,住处秽物恶臭冲天,那哪里是一个剑客的死法”
“我并不愿意老死床铺,所以,若能在我作为剑客最鼎盛的时候,在我剑意最盛,握剑最稳的时候,站在地上,死在剑下,那我甘之如饴。”
他笑得很开心。
侍女坐着靠在墙壁上,把头埋下去,沉默了很久时间,闷声道:“可如果他们要杀我怎么办”
千山思想了想,道:
“我会跪下去求他们,不要杀你。”
他故意夸张道:“剑榜第一哎,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吧然后你可以把我的尸骨带回去天山,随便找个坑埋了就好。”
小侍女噗呲笑出来,道:
“要是他们不同意呢”
千山思轻声道:
“那最少,我可以保证,我会死在你的前面。”
“或者,你可以现在就离开,银子都在你手里,找个普通的家伙,然后生一对儿女,过普通的一生,这样也很好的。”
沉默了许久。
“我不要。”
她似乎是想到了自己这句话有歧义,面容有些涨红,梗着脖子补充道:“我和你说过的,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所谓自称将来的天下第一剑客会是如何的死法!”
千山思抚掌大笑,道:
“那想来当极为有趣。”
断了一臂一腿的老者一下把追他出去,却摔得七荤八素的谢山拉起来,笑眯眯道:
“怎么样,老子我算是高手吗”
“瞅瞅你这个怂样子,哭个球啊,真当老子去送死了”
谢山梗着脖子道:
“谁知道,人家那么厉害,刷刷两下子都砍出剑气来,你在山上都要裹着三五曾棉被,下个山都要我搀着,哪里像是个高手样子了”
老人嘿然一笑,抬手在谢山脑门上又是狠狠得一下,把谢山敲得双手抱头,几乎就要惨叫出声来,等到谢山缓过劲来,才一把搭在了谢山肩膀上,让他搀扶着自己慢悠悠往前走,道一声瞧你这出息。
走了不过十数步,谢山忍不住咕哝两声,又道:
“千山师兄,真的不管了”
老人叹息道:“不管了,管不着了啊。”
“从今往后,他也不再是你的师兄啦,也不会回去天山,往后他甚至于可能会来杀你。”
谢山目瞪口呆,道:
“杀我为什么!千山师兄人很好……”
“山上大家都这么说。”
老人嘿然笑道: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你若练剑,必然一日千里,所以他必然会等你剑术大成之后来杀你,一如今日。”
谢山张了张嘴,呢喃道:
“那千山师兄岂不是成了杀人疯子这,这和剑谱上写的不一样啊,书上说剑者刚不易,唯独心诚者才能使出上乘剑法,那些心有邪道的没法子练剑啊。”
“亏你还夸他能叩天门!”
谢山怒目而视。
老者冷笑道:“一派胡言,剑哪里有善恶这书一定是不知道那个小兔崽子编出来的,回去找打。”
“江湖人根本没有什么善恶之分,剑更没有!”
“心存善念和心存恶念,谁告诉你善念更厉害况且,他既然能够做到无悲无喜,不顾善恶,不顾生死,只有剑,那这一柄剑,如何不会凌驾于善恶之上如何叩不得天门!”
“笑话,当真一派胡言。”
谢山梗着脖子道:
“谁说江湖人没有善恶的,我说就有!”
老人嘿然一笑,道:“那好,我告诉你,下面那个叫苏正诚的那个,约莫打算杀了那几个年轻人,是不是恶人”
谢山硬邦邦道:“以多欺少,肯定是!”
剑魁冷笑道:
“那我告诉你,他有一位朋友,也是他的上官,曾经保过他一家老小数百口人的性命,曾经对他极为信任,将自己的性命放到他的手上,而那个好朋友的大儿子,被人杀死在他朋友门外。”
“他那朋友出来就看到自己的儿子死不瞑目,气急攻心,口吐鲜血。现在他的朋友已经垂垂老矣,没有几年好活,求他帮他报仇,你帮不帮!”
谢山不假思索道:“帮!”
说完又有些明悟过来,呢喃道:
“是,是这个原因吗”
剑魁不答,又道:
“若是那苏正诚是个贪财好色,滥用职权之人呢”
谢山面露迟疑。
老人又道:“那若是同样一个人,曾经一马当先,率军长驱直入,为国拓边数千里,且军法严厉,不动百姓分毫,以能收复数百万百姓归秦,此人如何,是善是恶”
谢山说不出话。
剑魁步步紧逼,道:
“若有一人伤过一人,却曾经救了三人性命,他是善是恶”
“是善如何,是恶如何这善恶又由谁来分辨”
谢山彻底难言。
老人叹息一声,断臂一侧袖口在风中哗啦作响,多少有几分萧瑟,道:
“江湖上,天下里,可从来没有什么善恶。”
“你以为的善,于他人或许就是恶,眼见也不分明,既然你是江湖人,人可杀,不可妄杀,人可救,不可妄救,救了恶人的所谓侠客,杀了贪官的当真山匪,还少见吗”
“那,那该怎么办?”
老人随口道:
“天下事太多,天下人太烦,你管好自己便是。”
“若非此剑,老子管他们厮杀,他们算是老子的谁全死光了也与我无关,只顾喝酒看戏,平生足以。”
声音顿了顿,复又道:
“关于你所谓善恶,大秦十大名将是大秦的定海神针,擎天玉柱,却也是他国眼中的噩梦,杀人不眨眼的人屠。”
“这些人没有一个能用善恶区分,区区善恶,未免小觑了天下英雄,他们一生如何,千年之后,自有后人评断。”
谢山心向往之,呢喃道:“我们呢”
剑魁微笑,道:
“唯剑自处罢了,管甚的身前身后名。”
“这柄剑,是你的了。”
谢山手忙脚乱接住了剑,感受到那重量,道:
“这……它叫什么”
老者道:
“三愚。”
黑衣老者耳中的琴音断绝,余音袅袅,不绝于耳,恍然惊觉的时候,发现不觉已经双目垂泪,抬袖擦干了眼泪,诚心实意道:“姑娘好琴音。”
屏风后女子轻声道:
“云梦只有些许微末,当不得先生夸赞。”
老人叹息,道:“你这若还是微末伎俩,那天下弹琴士子都可以跳崖自尽了,今日兴尽,老夫权且告辞,有一琴剑送予姑娘防身。”
女子微微一惊,道:“先生不可。”
他不知从何出取出了一张古琴,轻轻放在了竺云梦身前,轻轻拨动琴弦,其音色清越,仿佛剑鸣,随口道:
“流尘冉冉琴谁鼓,渍血斑斑剑不磨。俱是人间感怀事,岂无壮士为悲歌此琴此剑送予姑娘,方才合适,还请勿要推辞。”
片刻之后,黑衣老者缓步走出了这阁楼,神色平缓,此时有些许雨水洒落,他一身布衣布鞋,手持青竹伞,慢慢走在大街上。
此次落子,无论王天策之子是死是活,他都会将消息暗中传递出去,原先的神武府必然会有所反应。
若是死,群情激愤。
若是活,死灰复燃。
朝堂上的平衡势必就会被打破。
双皇在世,本就是天底下最不稳定的情况,此刻他正要回到扶风郡中,哪里有一个他隐姓埋名,装作了书生精心调教的小家伙,面目因丹枫谷杀手而毁,却因此有了一等一的心性。
数年之后,当可以持剑。
杀人。
ps:今日二合一更新奉上…………一共六千四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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