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国维说的什么谶言, 虽然胤禩嘴上敷衍,装作不屑一顾,但心中多少有些相信。
要不要找道士、还是僧人喇嘛, 亦或是找个萨满算一算,八贝勒心中斟酌着, 自己媳妇提到广略贝勒和礼亲王, 胤禩难免要想,说不定他真有这个命呢
万一太子和直郡王都倒台了,自己虽然年纪不居长,但往上数几个哥哥三哥虽然好文学, 汗阿玛也夸过他, 但这个人酸溜溜的,没什么人君之像;
五哥、七哥, 一个学问乱七八糟, 只管孝顺太后, 安享尊荣。一个倒是想上进, 但腿有残疾。
唯一可虑的是四哥, 但四哥这个人,胤禩摇头想起了阿灵阿的抱怨,“明明是正经亲戚, 却像没我这个姨夫”对待外臣,若是不去和四哥交流, 他也不会主动去屈就人家, 有些过于冷淡了。
那么, 再看看自己,上过战场、没掉链子,之后多年奉命照管内务府也没出过岔子。非要挑毛病的话,胤禩皱起眉毛,也就是自己膝下无子了。
想起这个,胤禩郁闷起来,他桩桩件件都算顺心,唯独子嗣上。福晋没消息、格格们也没消息,胤禩甚至许愿,若是后院哪妾侍能生下头一个孩子,不拘男女,他马上给她请封侧福晋。
唉,若是他真有此命,就求老天尽快赐他个儿子罢。
虽然在不久之后,胤禩会觉得自己怎么把皇上的心思给猜错了,他明明那么小心但至少现在,关于得寿福晋人选,康熙如此慎重的原因,八贝勒的揣测是正确的。
康熙在养心殿已经叫人在他眼前烧掉了一批纸,上头都是他拟好的人选,但思来想去,康熙还是一个都没选。一是女孩子年纪也小,二来得寿自从承德回来之后断断续续的病着,这会急着给他选福晋倒像是冲喜似的。
疼爱孙子的皇帝觉得这样不好,于是,宫外做好一切准备,甚至拉下脸给四贝勒送帖子的一等公阿灵阿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事没下文了
年后大家都盼着皇上按照惯例,请太后出面将秀女召入宫中的时候,宫中却毫无消息,仿佛之前流传的小道消息,皇上的种种举动都是假的。
合着您溜我们玩呢
阿灵阿在家气的牙疼,可御前当值的时候还得兢兢业业,他工作干得好,女儿就还有希望指个好婚事,若是他工作干得不好,呵呵。
整个康熙四十三年,皇帝都格外优容太子,连齐世武、耿额与凌普,纶布等人的交往都放在了明面上,看上去太子地位稳固,局面已然确定了。
而胤禔接到的差事则比较有趣,康熙让他带人在武英殿整理前朝和本朝的武备书籍,校对审核刊印,而被派来干活的人中,还有几位传教士。还要联系国际,胤禔估摸着这是要给官学用的。
这年直王府又多了个四阿哥,是直郡王和福晋的第四个儿子,因为生在甲申年卯月午时,被阿玛胤禔恶搞,取了个小名叫“申午”。
同直王府一向亲厚的纯亲王,在孩子满月听说小名的时候,大笑说“申午,不就是猴年马时,和猴年马月似的,哈哈哈”
结果“小猴子”就成了家庭内部对四阿哥的称呼,直到这孩子长大之后,长辈们偶尔想起还是会会心一笑。至于四阿哥抗议,说凭什么三哥小名就叫冬冬,他叫申午这么奇怪的时候,已经是尘埃落定之后了。
过去康熙让胤禔整理兵书,胤禔本人虽然很努力,也很投入,但大部分工作是僚属来做的。也就是说,过去兵书校对整理,是在皇长子胤禔名义上挂帅。
但现在不行当挂名的甩手掌柜,包括人员安排,具体负责方向,进度控制乃至于人员车马费,这些极琐碎的东西都需要直郡王一一过问。
总算胤禔也算办多了差事,做这些事情他从来都是公正无私,也算有些威望,事情推进的也还顺利。既然是编书,一帮人每日凑在一起,时间不长也就混熟了。
甚至传教士们从畅春园过来的时候,还给同在一起编书的学士们带些吃的东西,而他们的口味也愈发开阔。等到去畅春园编书的时候,外头还有卖小吃的摊子,胤禔头次见到的时候不由得感慨,真是会做生意。
男人在一起混熟了,无外人的时候,难免言谈无忌。这天大家谈天说地,说起了前朝春宫之风极盛,纵然不许朝廷命官步入青楼,却又促进了“南风”的发展,让人哭笑不得。
“洪先生,巴多明,在你们法兰西国,也有这种事吗”被派来修书的年轻翰林问道。
洪若翰和巴多明刚才笑的太开心了,难免引人侧目,本来大家都以为他们听的半懂不懂呢。洪若翰笑道“诸位,我们法兰西也有差不多的事情,比如国王和情人们,比如国王和他的启蒙老师。”
这下胤禔也好奇起来,没听说哪位法国国王和启蒙老师搞基,他一脸听八卦的表情,兴致勃勃的听洪若翰在千里之外疯狂爆料法兰西国王“路易”们的轶事。
什么路易十三结婚太早,童子鸡进洞房以至于洞房没成功,新郎新娘以为成功了,却被宫廷医生发现失败,然后路易十三哭着从现场跑走,最后勉强和妻子奥地利的安妮生下路易十四以后,性向就有点跑偏。
大约是这个事给了安妮王后很大的启示,等到路易十四要结婚的时候,这位王后预备了经验丰富的性教育教师给儿子。洪若翰他们嘴里的启蒙老师,就是这位女士。
“彼国的风俗居然还”一帮子翰林啧啧称奇,他们以为那等万里之外的蛮荒国家,居然还挺讲究的。
不过很快有人从道德层面上提出了异议“但是既然与国王怎么能又结婚呢不不,听洪先生的意思,居然找了个有妇之夫”
“人家懂啊,再说,你们家里的那个丫鬟,最后都留下了”
这话秒杀全场,家中世宦的翰林们都清嗓子不做声了,没错,那些丫鬟很多最后还是会嫁出去,可能主家的嫁妆会丰厚一些。
胤禔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洪先生给你们讲兰西的掌故,都是翰林了,别在这琢磨细枝末节。不过,这些年洪先生你们的官话说的愈发好了,前些年我碰到过闽地来的举子,那口官话说的还不如你呢。”
“郡王爷说的是福建举子罢”旁边一直没说话,竭力维持正经样子的富尔敦道“臣也听说他们说话,那口音仿佛鸟叫。”
于是他们又开始讨论口音问题,并一直认为,朝廷努力推广官话是非常重要且必要的。就连传教士们也频频点头,对这一观点表示了赞同。
“就算在法兰西,巴黎人也觉得自己的法语是最标准的,其他地方无人能及。”
胤禔此时还不知道,只比他大七岁的巴多明神父打量着他的举止行动,听着他的话,并且和他讨论,最后还将他写进了自己的书信。
“在这里,我们遇到了为数不少对我们的文化、宗教感兴趣的鞑靼贵族,包括皇帝的长子直郡王,他今年有三十二岁,是个读书人。在京师的贵族中,皇长子是很特别的一个,他从来不觉得有人对他的看法和意见提出反对是什么坏事。”
“诸位,我们都清楚贵族们的脾性,所以郡王乐意对各种不同的观点进行讨论和辨析,让我非常惊讶。我们讨论了许多问题,关于各国语言的不同,关于自然科学同医学。在这方面,他和他的父亲皇帝陛下的观点有些许差别,他似乎认为医学可以继续深入。我的时候甚至觉得,他真的会鼓励并支持医生们进行大量的解剖,哪怕这与此地风俗不合。”
在书信的最后,他用拉丁文写下了几句话“郡王殿下似乎是一夫一妻的坚决拥护者,对我们的宗教教义并无恶感,说不定将来我们的传教事业就要指望这位殿下了。”
每日和众人一起编书,回府又有娇妻爱子,胤禔一时间日子过得很是舒坦,甚至给康熙汇报进度的时候,连皇帝都很调侃他“日子过得很舒适嘛。”
而进宫给惠妃问安,额娘的关怀更直白“脸上总算少了些风霜之色。这两年你媳妇进宫,也说你是不是办差事太勤谨,总觉得你心事重又累得慌,这会瞧着倒是好了些。”
“”听她这么说,胤禔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他自己没注意过,不过既然额娘这么说,道琴也这么想,或许就是真的。这两年他的心境的确不妙,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把他给折腾的疲乏了。
而如今暂且放下,只打算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心情反而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