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巨神将的镇守界门彻底被打开。
在一片飓风狂卷里,百里安等人坠至到了一处空旷的山谷之中。
一阵狂乱的空间扭曲眩晕里,来自魔界的气息彻底消散于感知之中。
换做常人,他们自是无法如此轻易毫发无损地任意穿梭两界。
可宁非烟身怀界匙,可化强大的风场保护众人不受狂暴的空间之力碾压。
只是她初次掌控界门,掌控风场难免有些生涩,以至于几人如落水饺似的,挨个摔进了山谷之中。
人界的季节与魔界的季节并不时宜,不比晚春的魔界,此时的人间早已是隆冬深雪之季,片片雪花大如席。
风雪蓬蒿,雪谷银妆。
众人所坠之地,覆着厚厚的积雪,在溅起大蓬大蓬的雪花后,最先从雪里爬出来的是红妆,她口中的雪团子都还没来得及吐出来,便满心焦急地去寻宁非烟的身影。
“无妨,只是尸魔之血渗进了眼睛里,为阳光一照,自然净化。”宁非烟推开百里安的怀抱,自他怀中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被阳光掠过的眼眸正渐渐恢复本色。
“只是我不明白,那只尸魔为何要对我下手?”宁非烟不动声色地看了云容一眼,又道:“那巨神将又为何会听容姐姐的话,忽然就止消了杀机?”
百里安心头忽然晃过巨神将跪伏再地朝拜的模样。
云容摇了摇首,平静的黑眸下暗藏着一丝迷茫:“我也不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姐姐救命之恩了。”宁非烟难得对自己感兴趣的秘密就此打住不问:“只是不知,接下来姐姐是作何打算?”
宁非烟不知这个世界的四剑正主其实被冷落到了一旁,出于四剑主的角度上,云容只能答道:
“既然太玄宗与苍梧宫的两位少主皆以平安回到人间,魔界一事已了,接下来我自是回天玺剑宗了。”
宁非烟眼睛眨了眨,用手肘推了推百里安,笑道:“姐姐你不要你的小郎君了?”
云容看了百里安一眼,状似平静地摇首道:“当时境遇,只为解毒,不为其他,还望小尸魔你……莫做他想。”
她甚至用上了本尊云容的口吻来说事儿。
百里安心情复杂,他非圣人,经历此番种种如何能够做到心如止水。
可云容并非寻常世俗女子,她是天玺第四剑,当世罕见的渡劫仙人,是洁白无瑕的生命与灵魂都容不得有一丝污点的女剑仙。
百里安还不至于要自不量力地同她说负责任的种种大话。
虽情至深处时,她在他身下央他唤她娘子时轻柔易碎的模样历历在目。
可眼下她的神情过于冷静淡然,宛若经一场凡尘大梦,缠绵种种无关本心,在这一场春秋风雪里,又恢复成了以往清风霁月,寡意淡泊的模样。
宁非烟笑道:“便是如此,咱们不谈风月,姐姐无意收了这俊俏可人的小郎君倒也罢,只是方才我所问的打算,不仅仅是姐姐你日后的打算,还有更是对我等的打算又该如何?”
她抬起手指,挨个儿点着:“咱们这,一个是尸魔,一个是魅魔,还有一个是对于仙道而言臭名昭著的魔河之主,姐姐既身为天玺四剑之主,仙门正道的领袖人物,难道不是应该将我们就地伏诛的吗?”
云容看了她一眼,笑了,不答反问:“非烟妹妹既身为魔河之主,如今又身怀界门,难道不应该先出手折剑而后快吗?”
宁非烟眼睫轻抬,妩媚的笑容里忽多出了几分暧昧亲近的意味:“折姐姐腰间那把剑多没意思,若来日有空,我还是手把手地教姐姐一同折小爷的剑好了。”
这魔女聪明至极,一句风流调戏之言便简单地她与云容自己的仙魔身份芥蒂,轻佻至极,却也巧妙地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云容那张端正秀丽的脸,果然飞快地晕开一抹樱色,她羞恼道:“看来我当真是该先收了你这妖孽。”
百里安也是恼得不轻,捏去拳头就要去敲她的脑袋:“你还胡说,你还胡说。”
一番胡闹下来,终是别离。
在人间,云容再无理由留在百里安的身边,而她给出现身魔界的理由,本就也是来寻‘心魔’,如今‘心魔’已寻,也该回山复命了。
御剑东行,建绵起伏的云海在两个云容的头顶上浮动。
离开了山谷,四剑云容换上了自己的宗装校服,面色隐隐发青,神色微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心魔’:“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在自己的乾坤囊中多备一件宗服。”
她已是渡劫境修为,身体内外清净自然,自无尘垢污衣,若有外尘沾衣,剑风一抖,干干净净。
只是在桃花树上,她的心魔与小尸魔纠缠一番,这衣服上全是那小尸魔的味道,穿在身上,抖起多少剑风都挥之不散,扰人至极。
云容换上她的一身干净祭服,似也觉得有些尴尬羞涩,她带起兜帽,遮去了微红的面颊,诚恳说道:“答应给你的报酬,我自是一分不少。”
四剑云容觉得自己为了那几本剑经孤本当真是牺牲极大,将自己的名头借给她这般大闹了一场,彻底是打消了她将那小尸魔逮进山里头养起来一同论剑的念头。
那小尸魔此刻怕不是以为同他做了一夜夫妻的人是她,日后打起交道来,极是麻烦!极是麻烦呀!
“此番我回天玺,你也不必相随跟着了,将那几本剑经给我,你自行而去吧?”四剑云容一脸打发人的模样。
听闻此言,云容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你不打算继续渡化我了。”
四剑云容摇了摇首,道:“不渡了,起初我见你同魔狱弃人成日厮混在一块,原以为你有入魔道之心,若是放任不管,恐有为祸四方之害,只是近日观来,你与那群孽障,却也不是同道者。”
她偏首看了云容一眼,叹了一口气,道:“你既已生出了如此强烈的自主意识,实力又远胜于我,我又何必自不量力,强渡于你。”
“更何况,你既然是我的心魔,在这世上自然没有人比你更懂我的剑,世上有你为我磨剑,不求在剑道之上破悟出新的领域。”
看着满目神采逼人的四剑云容,骄傲又张扬的模样叫她倒是许多年不曾见过了。
未受过红尘世俗的苦,灵台清明晏晏,宛若从不知凛冬霜雪为何物,清越恣意,笔直屹立,仿佛是一把折断都不会稍有弯曲的剑!
而她却似一把生了薄锈,历经千年岁月终于开始腐朽失去生气的老剑。
算计着她素来不爱的人心险恶,琢磨着世间棋局变化。
岁月悄然流逝不自知,再回首,看着宛若拥有日月星辰之姿,山川湖海之美的她,方觉自己原来早已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样。
看似生得一模一样的人,拥有着同样的皮囊,同样的灵魂,可终究从头至尾,她在她身上竟是再也找不到一丝与自己相似的影子了。
云容心中苦笑,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给了她从头来过的机会,至少,也要守住她眉眼如故,剑心如初的模样,也是极好的。
“说起来,宗主近我铭炼剑灵逼得极紧,往日我都以滋生心魔不便觉醒剑灵为由搪塞了过去,如今拖了这么久,怕是镇不住宗主的心了,在被你掳去魔界前夕,宗主便动了换剑的心思,如今提前了招收弟子的年限。
一来是考核各国名门子弟的心性灵根,二来是十三师弟锦生右手断毁,剑道失孤,三者我久难觉醒剑灵,想来今年招收弟子,也是有一场热闹可看了。”
云容心中一惊,道:“宗主又在逼你铭炼剑灵了?”
四剑云容失笑道:“什么叫‘又在’?”
云容自知失言,皱起眉头,明知故问道:“那你可有找到合适的剑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