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声道:“长公主好本事。”
她竟有如此能力,将那碎裂成万千的紫金棺修复成这般模样,并且还送至了天玺剑宗来。
剑主羽冷哼一声,道:“你来找本座就是想说这些废话的?”
百里安神情平静,可搭放在膝头的手指蜷了蜷,还是暴露了他的一丝紧张情绪。
他垂眸看着案上袅袅升起的香烟,一时间竟是倦了周旋之心,竟直接语出惊人:
“百里宗主,那口棺中所躺之人,是您的儿子吗?”
轰地一声,赤红色的惊雷破空炸裂!
天地瞬间暗下,恐怖的余音震颤得让千灯烛火疯狂摇曳不止。
剑主羽的那张脸冷漠地近乎可怕,暗流在他眼底狰狞地蠢动、流旋、回转。
他一身无风荡跃的黑红剑袍,如麒麟怒踏沧海,一种摄人的威压力量泰山压顶般倾覆而来。
剑主羽神情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如看一只自寻死路的蝼蚁。
百里安始终低垂着眼帘,他苍白的脸庞透着薄薄微光,仿佛一碰,便会碎掉,宛若对那滔天的杀机未有所察。
他抬首,又问了一遍:“是吗?”
杀机如麻里,剑主羽薄唇轻启,最终冷冷吐出两字:“不是。”
百里安挺拔的坐姿随着摇曳的灯火微不可查的晃动了一下,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破绽,又问:“百里宗主,您会……想要见他一面吗?”
剑主羽已经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那么第二个问题便不存在任何假设的意义。
可是在良久死寂的沉默里,他仍是缓缓开了口,语气坚定听不出丝毫动摇之意:“不会。”
百里安蜷紧的手指一点点地松开了,剑主羽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并未在他眼中感受到任何应有的温度。
也是,本来他们之间就隔着生于死。
死人如何能够感触到活人的温度。
“多谢剑主大人为在下解惑。”百里安淡淡一笑,那双干净的眼睛不再是黑白分明的漂亮,宛若隔着薄雾,有种别样的苍冷与镇定。
“今夜,多有打扰了。”百里安自袖中摸出一个绣金描银的黑色香囊,放置在案上,准备起身离去。
剑主羽并未注意到百里安言辞称呼上的微妙变化,他扫了一眼桌上之物,道:“这是什么?”
百里安笑道:“算是初次见面的问候礼吧?剑主大人若是不喜欢,扔了便是。”
剑主羽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他冷哼一声,从怀中挑出一张帕子,隔着帕子将桌上那香囊包起来,看都未看,直接扔进熏炉之中焚烧。
出了清南殿,在殿门外安静候着的小鹿儿正要习惯性地呦呦两声。
她眸光一抬,看到百里安的那张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变得十分安静起来,不吵不闹地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
百里安朝着小鹿儿笑了笑,揉揉她的小脑袋,问道:“今夜越女姐姐给鹿儿的果酒好喝吗?”
小鹿儿点点头。
百里安俯下身子,在小鹿儿的唇边轻轻嗅了嗅,道:“小鹿儿好香啊,身上都是那果果的甜香。”
“主人……是要鹿儿……再去……姐姐那里讨一些果酒……来喝得香香吗?”化形已有多日的小鹿儿并非昔日不通人语的的小妖了,她会说话,只是不擅说话。
这磕磕巴巴地小模样,倒是与林归垣成了一家子。
百里安点头笑道:“嗯。”
小鹿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踮起脚尖,用有些婴儿肥的稚嫩小脸蛋蹭了蹭百里安的脖子,乖巧说道:“那主人可要快些来接鹿儿啊。”
“好。”
得了承诺的小鹿儿蹦蹦跳跳走远了。
百里安抬头看了一眼残缺的钩月,冷清清的落照,剩独殿清寒。
朦胧的流光夜雪中,他目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
时至今日,得到了那四字答案,自己执着寻找的过往,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了。
不是……
不会……
百里安心中空落落的,霜花满衣,举目之下,看着苍茫茫地连绵雪山,神情有些迷茫惘然,像是一个不知归途的孩子。
或许,真的该遗弃那些不再属于他的东西了。
……
……
是夜,大寒清幽。
风传花信,雪濯山尘,云容盈然而立山头,一剑破去三千障。
她美眸轻转间,提剑而行,足下素白软靴踏着重重毒虫之尸,蹁跹而过,黑红剑裳宛若夜蝶在雪山间追逐而过。
忽而间,她前方脚下本该被剑气一荡而过死绝的蛊虫之尸颤颤一动。
极其细微的变化并未能够逃过云容的眼睛。
她一剑挥洒而出,体内气机不绝,绵绵如无尽大雪山剑气似崩似泄。
足下隐藏得近乎完美的气机骤然一凝,宛若感受到了沛大的压力,堆积如潮的蛊虫骤然爆裂炸开。
云容并非俗世爱惜皮囊美丽的女子,竟是丝毫不受那迎面飞溅而来的鲜血毒液所影响。
手中洗雪剑稳定如山般推送出去,随即漫地裂纹好似蛛网延伸,洁白的剑气自她手中三尺青锋灌溉而出。
山林地面间的厚雪簌簌颤入地裂之中,紧接着紫雷乍现,映得剑身如走雷蛇!
叮!
一声刺耳的锐响,云容手中长剑竟是如撞大钟,不再进寸。
电流丝毫不受洗雪剑的剑气所影响,滋啦湍急蔓延爬上。
云容不急不缓,圆滑收剑,手掌松落凝做剑指。
纤纤玉指自剑柄尾端轻轻一点,洗雪剑深入大地几寸,于此同时,大地震颤不休,鲜血自裂缝之中绽涌而起。
云容手掐剑诀,犹自从容潇洒地隔空一点,洗雪剑挑地而起,将坚固的大地竟是直接掀翻起数丈。
石块厚沙飞溅里,一名身穿幽紫厚甲,浑身包裹严实的男人被云容以着极其霸道的方式一剑挑飞了出来。
洗雪剑飞转,回到云容手中,她上前一步,剑锋正要挑起那人脸上的面具。
谁知那男人自知偷袭未果,竟是怒吼一声,电光火石间握起一拳,反手狠狠砸向自己的头颅。
面甲尽碎,头颅炸裂成血浆泡沫,再难看清那甲胄之下,生着的是一张怎样的脸。
云容并未被这般疯狂的自杀行为而吓到,她神情平静以剑尖轻沾那人身上流出来的鲜血,滴落在随身携带的天玺剑石上。
鲜血入石,很快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云容若有所思:“果然,是我天玺弟子。”
她摇了摇首,谈不上是失望还是愤怒。
洗雪剑在那重甲之上利划而过,擦起一道璀璨的剑火,将身后的同门尸体以及满地毒骸虫尸焚烧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