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间,能够供蜀辞吃食的纯粹业障并不多见。
姬钰机缘巧合,当算其中之一。
可他体内,能够让他意识清醒操控着供给蜀辞吃食的业障数量并不多。
正如同一个墨水与清水有着明显分界线的瓶子,姬钰将那属于墨水深黑无法掌控的一部分业障沉压于清水业障之下。
一旦上面清水那一层被吸食殆尽,他终将陷入一个全黑,完全被业障支配的疯子怪物。
亦或者说下场更为可怕。
以蜀辞眼下灵魂破碎到了这种程度,她所需的业障数量还不知该是怎般惊人的庞大,说不定被吸干都有可能。
这种害命的事,她不去找她身边那位身强体壮的小尸魔,倒是一下子就想到了他的头上?
好好好!行行行!
姬钰就在方才还差点给蜀辞给蒙蔽了,心说这是什么心地善良的魔界小天使。
竟然能够做出自我牺牲的救人之举,甚至不惜让自己和阴虚谷那种污秽的怪物融为一体。
感情救他只是顺带一救,骨子里还是那个自私奸猾的大魔头。
一旦出事,就能够毫不犹豫地牺牲毫不相干的人,来保全自己。
可悲的是,姬钰分明知晓她是个怎样的货色,却偏偏对她提出的要求,没办法做到置之不理。
她觉得,像蜀辞这样的人物,不该这么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等待死亡。
姬钰伤心归伤心,但对于这种以身饲虎的事,早在几千年前,他就已经做好了觉悟,并不会有过多的心理纠结。
他揉了揉被强心抽取业障,到现在还生涩胀痛的眉心,来到那紫色火柱面前。
姬钰心中难过且委屈着,暗想着自己什么说也算是为蜀辞大义牺牲的,办正事之前,怎么说也有资格同她说两句掏心窝子的体面话。
可还未等他蹲下身子清理嗓子,一直低垂着视线不知在想什么的百里安好似很警觉地猛然抬起了头。
黑漆漆的墨色双瞳不带一点暖意,微微刺冷。
姬钰给他这样陌生的目光给吓了一跳,只觉得这小子此刻的眼神竟带着几分护食的味道在里头。
娘的,好吓人的目光。
这小子作甚用这种目光看着他,他难不成要阻止他去救蜀辞。
可方才蜀辞伤重成那副样子,他分明紧张在意得不行。
这又是想闹哪出幺蛾子?
姬钰心中忽然升起一个自恋的念头。
这家伙莫不是担心自己会给蜀辞吸死了去,所以才……
心中这个念头还未想完,便见百里安轻嗤了一声,唇角掀起一个凉薄的微笑弧度。
他漆黑的眼眸宛若一口让人不敢直视的深渊,带着一种让姬钰背脊发寒的深沉情绪。
百里安缓缓抬起头来,微弯的唇角没有沉下去,而是带着这凉凉的笑意慢悠悠地轻“哦?”了一声,眯着眼睛说道:“你想要救她啊……”
方才那个自恋的念头瞬间被舌尖吓得冰凉的姬钰扔弃到了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
他居然觉得这小子会担心他救人出事,真是疯球了!
这是担心人的目光吗?!
这分明是恨不得将他全身骨头都给拆了吧!!!
他不知道这小子哪里来这么大的怨气,更吓人的是,这股怨气更大一部分还是冲着蜀辞发的。
百里安眼神不动,目光像是平静的湖水,他拇指落在蜀辞的唇边,将她唇际溢出的血线慢条斯理地轻轻擦拭干净,他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怎么,口口声声说着要吃我的大魔头原来是叶公好龙啊,你确定要选择他来帮助你疗伤吗?”
不知为何,蜀辞从他的话语间隐隐听出了几分危险愤怒的味道。
她张了张口,正欲说话,可下一刻下巴却被百里安轻轻捏住:“还是说,只要能救你,随便谁都可以?”
当然不可能随便谁都可以,毕竟不是人人都身具业障啊?
蜀辞觉得此刻百里安的眼神奇怪极了,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听他这般发问,蜀辞喉咙轻轻动了动,还以为他还在担心自己这个大魔头会在临死之际对他下手。
为了安抚百里安的情绪,蜀辞难得老实巴交了一回,嗯了一声:“昨夜在死域之中便已经吃过他一回了,眼下情况危机,吾辈怕是更适应他一些……”
话说一半,蜀辞心说姬钰那瘦瘦弱弱的样子,怕是经不起她几轮折腾。
若是将他吸干了,她破碎的灵魂还是不能稳定下来,死了也就算了。
可万一有幸逃过一劫,她日后找到机会还是会去暗黑大陆寻她的这块肉好好的吃上一吃。
她晓得百里安那别扭性子,她吃了别的野食,未必就会让她继续碰他了。
可是事急从权,却也不得不先拿姬钰来填饱肚子。
蜀辞唯恐百里安生气,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将他哄着再说,于是艰难地抬起手指,拉了拉百里安的袖领:
“那……那个,吾辈落得这般下场,也是为了救你而使用了君焰才引来了魔君那个杀星,如今吾辈为了保命才不得已打打牙祭要吃姬钰的。
待吾辈好了,你可不许闹脾气不给吾辈吃了,咱们可说好了啊……”
想得那叫一个美呀。
百里安黑漆漆的眼眸空了一瞬,瞳孔里倒映着朦胧的雪色,还有森森莫名的寒意,那一刻的目光简直要将蜀辞洞穿,语气说不出的危险。
“你说,你在死域同他做了什么?你吃过他了?”
蜀辞心头一沉。
听这话的语气,不太对劲,莫不是想赖账?
她都为他做了这么多,一路上巴心巴肝,如今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妥协?
蜀辞心中恼意渐深,暗道她叱咤六界这么多年,何时这般憋屈过。
不过是简单的进些吃食,还要这般束手束脚,去考量食物的心情与意见?
这会子她不过是对这块心头肉多有几分兴趣,才这般纵容着他。
难不成日后,她只能吃他一个食物了?她还不能选择自己吃什么了?
哪有这种霸道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