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翱钦佩道:“娘娘大义。”
“吾这是在讲道理。”沧南衣垂眸一剑挥出,挥剑动作标准简单,世间任何一名合格的剑客都能够挥出这样最基本的剑招。
可她与这世间任何一名绝世的剑客都不一样,她这一剑,却是挥出了盘古初开、大辟龙门六合之势。
剑出那一刻,擎翱心脏早已麻木一片,竟是在这世间感受不到了任何剑意的存在。
自年幼十分,以剑成名,视自身剑术引以为傲的他,在这一瞬间,却是仿佛忘记了‘剑’。
他于茫茫大雪之中转身,于这不可名状的一剑里,仿佛看到了众生煞煞,诸般苦相。
而这一剑,却是化煞斩相,超出了囚笼之外。
他的视角忽发生微妙变化,看到了自己的肉身里,一魄被那一剑斩离出体,随即如风雪般湮灭。
擎翱心中一空,仿佛失去了什么,又好似放下了什么,身体都仿佛变得轻盈了起来。
他茫然看着魄影如风雪散去的那一抹残痕后,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路。
纵然长路漆黑,不见长夜天光,可他曾亲手斩断自己的六亲五缘之路,身后早已无路。
又是何时,多出了这样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路。
冷汗,在一瞬间里,涌向全身。
他大汗淋漓的立在风雪里,垂于一侧的手正自失魂落魄地握着一杆拂尘,雪白的拂尘如迟暮的苍丝在风中轻轻飘动着。
而沧南衣,亦是立在风雪里,平静注视。
擎翱喉咙干涩滚动了一下,看着风雪之中那张圣洁而又美丽的面庞,艰难启音说道:“此剑何名?”
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他修了两世的剑。
他自诩剑道魁首,剑法天才。
可他两世生死茫茫,从未见过这样的剑。
沧南衣背后映着月色,依旧是素净得一尘不染的谪仙模样,可这一剑斩出,却是让她好似一入雪林,不经意间身染梅香般,沾染了几分红尘的气息。
她随手挽了个剑花,淡烟流水的眸子抬都未抬,薄唇轻启道:“此剑名为,万古同悲。”
擎翱扯了扯唇角,似哭又似在笑,又好似在感悟着什么,喃喃道:“好一个万古同悲,倒是没有想到,娘娘竟也会精修剑道。”
沧南衣看似在以剑引导着他的心境,可她那漫不经心的意味,却又好似对这世间万物皆不上心,宛若诉说无关紧要的故事般抬眸一笑,淡道:
“说来有趣,这是吾在这世间亲手锻造出来的第二把剑,在此剑前头,它可是还有一位剑长阿兄,想来也是遗憾的。”
擎翱观察力惊人。
听得此言,如何还不明白,眼前这位圣人娘娘从未精修过某一道,剑道也好,妖仙之道也罢。
大道三千,众生自取一道,便可于此路之上,行走一生。
可是于她而言,她足下行路,每行一步,各有不同,这才有了世间三千大道。
她无需刻意钻研修行哪一道,因为对于她而言,反她涉猎之道,必成巅峰。
他终其一生,累计两世,苦悟剑意,却都不及她简简单单挥出来的一剑道蕴至深。
擎翱抚额苦笑,肩膀轻颤,“杀我之前,还要斩我心笼,娘娘何至于此,我无心泅渡彼岸,您倒不如……省些功夫,毕竟,您的身体,已将成极限,又何必为自己找没必要的不痛快。”
沧南衣并不在意,手指轻轻擦拭长剑,清越的嗓音悠然:“吾杀人,兴致不同,方式自然也就不同,虽说麻烦了些,神主还请多担待则个?”
擎翱摊掌道:“娘娘此言,当真觉得本道毫无还击能力不成?”
沧南衣提了提手中剑,挑眉反问道:“你觉得呢。”
擎翱一时悚然,他警惕后退一步,拱手道:“自是没有的,娘娘果真不愧是娘娘,濒死亡灭之身,实力万不存一,竟还是能够让人如此无从招架,若非我此刻是为天道棋子,娘娘劫期中的一劫,想来也觉得无法将娘娘逼到如此程度吧?”
沧南衣道:“何必如此妄自菲薄,你实力不容小觑,只是你有意保存实力,无非是明白吾身归死去之后,你若想撞毁三十六天宫,必然要与整个仙界为敌,山中仙客,山外域仙,你皆要花心力对付,你不是没有与吾抗衡之力,而是在试图打算以最小的力来杀死吾罢了。”
“毕竟吾……此刻可是在全力以赴的抵抗天命啊。”
擎翱神情古怪地看着闲庭信步般的沧南衣:“娘娘确定这是在全力以赴?”
沧南衣态度散漫道:“吾当真全力以赴了。”
擎翱收起脸上神色,忽然大笑起来:“只可惜,这一次,天道似乎难得眷顾了我一回,娘娘,您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