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太大的意外,这一批河朔军及其家眷亲属会沿着河朔三镇南下,经濮州、曹州、宋州,然后进入淮北的亳州境内。
穿过亳州西北角的真源县,进入颍州一直南下到颍州州治汝阴城,在那里,老弱妇孺可以先行登船南下,最终暂时被安顿到沿淮的霍丘、安丰、寿春这一线,然后下一步再来根据情况进行分配安置。
这和当初颍亳二州的流民来投不同,流民必须要服从安排,首先要安顿到更南面条件也更差一些的浍州南部霍山和盛唐两县,但这一批人是未来淮右军的家眷亲属,将会安顿到霍丘、安丰和寿春这一线条件更好的区域。
这样既充实了被蚁贼洗劫一空的这三县,同时也有利于尽快恢复这个地区的农业生产,依托芍陂和这一带的大量薮泽,哪怕是遭遇天旱,也能保持一定的收成,这对于未来淮右对吴地开战意义重大。
人口对于一个地方来说,在缺粮的时候就是累赘,没有粮食供其生存,那么这些人就会演变成流民,进而演化成盗匪的可能,蚁贼不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的发展起来的么?
但在另一种情况下,只要能够有供其生存的基本口粮和条件,他们就能迅速转化为可以为你提供劳役和发展农业生产的资源,关键在于你是否拥有驾驭和驱使这支力量的资源和本事了。
这样一支力量就在机缘巧合下被王邈给动员了起来,同时淮右又借助了与大梁特殊而微妙的关系,让大梁给卢龙和成德施压,迫使其同意这批人的南迁。
在正常情况下,哪怕是大梁施压,卢龙和成德两军也不会屈从,毕竟这是近万的军队和数万人口。
但是在当下,在卢龙军和成德军的恶劣局面下,这些军队几乎成了两军亟待解决的祸患,那么能不留后患的处理掉,他们当然乐于见到。
至于那几万人口,当粮食都已经难以满足需要时,当这些人都可能变成流民时,那么放他们离开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了。
所以这本来是一桩不太可能的事情,就这么在特定时间特定环境下就促成了。
当数万人这么浩浩荡荡分成多队,沿着各自确定的路线开始南下时,整个河朔乃至中原都震动了。
哪怕他们之前也都参与了其中,但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他们都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这好像是自黄巢之乱后,第一次如此规模且是在地方官府允许的情况下穿越千里的迁徙。
消息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汝阳。
事实上淮右在河朔那边的动作蔡州也有所觉察,但是蔡州主要精力都已经放在了颍州和大梁以及南阳,所以对河朔地区的形势变化就显得迟钝了一些。
颍州不用说了,那是攻击所指,但却没有多少值得仔细挖掘的。
颍州主要驻军都集中在州治汝阴城中,梁赞采取龟缩之势,明显是要以汝阴城来抗拒蔡州军,沈丘更是被梁赞直接放弃,下蔡却又与寿州一河之隔,哪怕是蔡州拿下颍州,都需要考虑如何来控制下蔡。
寿州水军,也就是现在的淮右水军不是吃素的,整个淮水流域,寿州水军一家独大,就算是淮北和吴地水军也都不是寿州水军的对手。
蔡州军一旦占领颍州,就要面对淮右水军在淮水、颍水(包括小汝水)、肥水乃至蔡州和颍州的界河——汝水流域的威胁,淮右水军可以在这几条河流沿岸任意一处登陆发动突袭,只要这几条河流处于丰水期,那么威胁就无处不在,这也是蔡州军需要考虑进去的。
除开颍州外,蔡州的主要注意力还是放在大梁和南阳上。
对大梁,哪怕就是签了盟约也不能让蔡州放心,就像蔡州都可以反叛大梁,背后插刀,那你又怎么能指望大梁也老老实实的遵守约定呢?
而南阳亦是如此,去年南阳就已经证明了它不是一个可靠的盟友,那么在关键时刻重演历史一样可能,所以蔡州也不可能对南阳一点防范都没有。
所以基于这些原因,蔡州对河朔地区的形势变化并没有太多关注,因为河朔那边形势要影响到蔡州这边,的确不太容易。
没想到河朔那边竟然能出这样大一个变故,居然会有上万的河朔军南下投奔淮右,而且跟随这些军队南下的还有几万眷属,而卢龙军和成德军居然就同意了,还要经过大梁境内。
任何人都能从中嗅出浓浓的阴谋味道,蔡州不敢说只是针对自己而来,但是河朔军投效淮右却得到了大梁的允许,这本身就说明很多问题了。
大梁并不愿意看到周围诸家藩阀势力任何一家太过于强大,也不会允许大家和睦相处,它需要的是一种平衡,一种大家都要尊其为老大的平衡,所以它才会一方面同意蔡州攻伐颍州,另一方面又让河朔军南投淮右,助淮右势力更上一层楼来牵制蔡州。
“该死的朱允,又搞这种小动作!”厅堂内诸将都忍不住暗自咒骂。
每每在局势有利于蔡州时,大梁就会想方设法的给蔡州制造麻烦和羁绊,总要让蔡州无法安安稳稳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