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是一片广阔的营房区,整个建筑群落已经初具轮廓。
张瀚没有惜工本,他回来一个多月,库房里又进了十几万银子,他有的是钱,不必在这种事上省钱。
营房造了九百多间,都是座北朝南的瓦房,一水的青砖到顶,很多百姓活到中年也没见过这么多一排排的瓦房,不少几十里外的老人都颤颤巍巍的走来看热闹……就算是天成卫或是蔚州州城,也从来没有人看到近千间青砖砌成的瓦房整整齐齐的排在一处。
对很多人来说,来李家庄这里看军营已经是在瞧风景,他们乐在其中。
张瀚站在校场边上,几百人身后拉着石碾子在不停的压平校场,土都翻过了,那些荒草和熟田的痕迹慢慢的被压平,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再出看不出丝毫痕迹来。
周逢吉站在张瀚身边,李东学手里拿着图纸,上面是整个营区的规划图,这是王安平和他的一伙学徒弄出来的,擅长制图的师傅,和木工,瓦工们一起商量烫出了这图样,工程都是按图样来施工,李东学负责监工,看着眼前拔地而起的庞大建筑群,此时他也松了口气。
张瀚又扫视着东南方向的棚户区,那里的人群更为密集,黑压压的人群几乎一眼看不到边。
一开始这工地还是花银子雇人,除了技术工种还需要人力,后来不知道怎么风声传扬开了,四周各处的流民开始拼了命的往这边赶,流民很惨,多半是辛苦找些力气活,男子找不到活计的妇人也就守不住贞节,可各州县和卫城都挤满了人,就算是卖也不一定找的着买主,一传开这边有大工地要用工人,连代州那边都有人跑过来。
现在挤在附近的流民估计有两千多人,青壮男子也有四五百,每天还是络绎不绝的有人赶来,张瀚叫人盖了窝棚给这些人住,每天叫青壮跟着做些力气活,领些饼子当酬劳,另外设了几十口锅,每天熬杂粮粥给妇孺老弱吃,这样勉强稳住了局面。
往下去张瀚还有得头疼,流民潮一直没有停止,往下去他要养活更多的人,四周的卫所和地方州县都被惊动了,连太原的文巡抚都派人来查看,毕竟大股的流民聚集不是件小事,各方都很关注。
张瀚没有想到自己一下子惹出这般事来,不过对他来说是歪打正着,人力是这个时代最珍贵的资源,他不想轻易放弃。
周逢吉是从镇虏卫城赶过来的,一脸的风尘仆仆,他面色不大好看,刚刚向张瀚说了,这一次他远到代州和榆次等地,沿途看了,到处都在减产,粮食普遍少收了三成左右,各地均受灾。
陕北那边受灾更重,流民也开始成群出现,不少人卖儿卖女。
其实这是天启到崇祯年间长时间自然灾害的开始,明朝廷困于辽事和内争,根本无人操心民间赈济之事,这几年间会陆续出现杀官造反的流贼,到崇祯初年开始大规模的爆发,算算时间也就七八年而已。
近三百年的大一统王朝覆没的种子已经开始萌芽,所有人都坐在火山口上,而那些大人物们却懵懂无知。
周逢吉对张瀚现在做的事并不怎么赞同,维护商路可以叫官府出兵,粮食可以到河南和北直去大量购买,自己种粮能解决多少,还得花得金练兵,又得当官受到拘管,惹出很多麻烦,他感觉这几件事东主都想偏了。
另外周逢吉知道很多分店的掌柜都有问题,他打算请张瀚四处巡行查帐,认真督管,可看看眼前的情形,不用说也知道张瀚走不开。
这时从田埂那边有五六人骑马过来,田埂是扩宽过的,方便推小车,这些人骑马过来也没有滞碍,最近这里骑马往来的人很多,那些做事的农民抬眼看一下,又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张瀚拿眼瞟了一下,就向那边迎过去。
骑马赶过来的是李慎明,大热的天跑的满脸是汗,见张瀚迎过来,他停下马拿出手巾来擦脸,脸上的浮灰也多,擦了几下,成了大花脸。
张瀚看了大笑,叫人提水来给李慎明洗脸,李慎明洗了之后才向张瀚笑道:“你别笑,今晚请你摆下最好的席面请客。”
“那是小事……”张瀚笑道:“这地方也就吃吃野味,想吃上好席面,天成卫城也吃不着什么……是不是官照下来了?”
“对,连官袍腰牌印信,全齐了。”
“倒是快。”
李慎明翻翻白眼:“你的人就在京师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成天守着,不停砸银子,这样能不快么?”
大明衙门办事的效率是惨不忍睹,不过也如李慎明所说,下头那些小鬼只要用银子喂饱了,哪怕刻个假的官印他们都敢,何况张瀚的事是正经公事。
这事是王发祥一手操办的,张瀚对这人的印象越来越好。
李慎明手一招,一个随员举过来用绸子包起来的包裹,张瀚接过来打开,一件崭新的蓝色的官袍被他提在手中。
这时不少人都围拢过来,各人看着张瀚手中的官袍,眼中的神情比较复杂。<!-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