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辰英躬身道:“是,如果老父母无有别的吩咐,在下告退。”
孙晋贤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又道:“近来出城的车马人员甚多,尔等做事还真是快捷,说动便动,雷厉风行。”
“在下等是商人啊。”姜辰英道:“有利可图,当然是要竭力做好,事前要确定好各人的责任职掌,然后分批动员,按计划实施,这些日子在下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彻夜忙碌,这样做事,当然快捷……不仅是在下,商会里的各位同仁都是如此,岳良佐前日才睡了一个时辰,他是赶往四周矿山招募人手,一边要核查是否合格,一边要布置安家事宜,然后再把人员汇集,最终北上,大家各领其事,都是忙碌的很啊……”
孙晋贤初时只有试探之心,这时也是忍不住动容道:“原来各位竟是这般做事法,怪不得一下子说一声做,便是弄出这么诺大的动静来。”
姜辰英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来,他道:“张大人说过,商人重利轻义,被人指责,其实重利的人也要守信,不守信反而是轻利,要紧的是逐利之人,犹重契约,有了契约,再有实干的能耐和效率,商人做事,应该比士大夫强。”
这话却是简直在颠覆儒家治国的道统!
孙晋贤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在儒家士大夫的眼中,所谓士农工商,只有士才能为统治阶层,不论是学说还是实际的才能,读书人才是凌驾在所有阶层之上的智识精英之士,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一个商人在自己面前谈什么商人重契约,做事高效,而且比士大夫强!
如是这话是姜辰英自己说的,孙晋贤纵是冒着惹恼商会的风险,也要叫衙役进来,戴上皮手套按着这人,狠狠打一顿漏风巴掌,不把脸打肿,牙齿打掉光也不能算完……这事要是传出去,他孙晋贤足可为士林之羞!
但这话,姜辰英点明了是张瀚所说,这就孙晋贤能随意殴辱了……打姜辰英,打的却是张瀚的话,等于是在下令痛殴张瀚……这个责任,孙晋贤完全负担不起。
孙晋贤勉强道:“这话听着实在荒诞不经……”说着将茶碗端起,一旁的小厮叫喊送茶,姜辰英起身打了一躬,然后转身大摇大摆的去了。
看着姜辰英的背影,孙晋贤两手气的直抖,他恨不得立刻辞掉这个知县不做,也不想自己一生的心血最终落在这里被一群商人横加侮辱。
哪怕是被放在江南为官,一样被缙绅和生员们挟制,好歹大家出于同门,绝不会有人当面和他说什么“商人做事优于士大夫”这样叫他痛彻心扉的混帐话出来!
……
“混帐,可恶!”
王心一拂袖一扫,密室中盖碗和放着细巧点心的杯盘都被扫落了一地。
孙晋贤派人送来一封密信,除了表示对商会进一步的动向无能为力之外,也是将姜辰英的话一字不易的抄录给了王心一。
对王心一这种师出名门的二榜进士来说,姜辰英的话不止是侮辱,更是对儒学法统赤裸裸的挑战。
王心一身边的幕僚张永安道:“张瀚这人,以前看只是一个幸进之辈,有些钱财,巴结了巡抚和总兵补为武官,在地方上有些势力,又有胆魄,竟敢谋刺巡抚……现在看来,此人竟是枭雄一流,其所行所为,图谋甚大……”
另一幕僚吴伯与道:“还好汪某人将东翁放在大同,提前发现这人图谋不轨,东翁,现在还是要等时机,暂时还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
王心一缓缓将气息调匀,知道这两个心腹幕僚见识都不凡,此时确实还不是发作的时候。
张永安是嘉定人,吴伯与是吴县人,均是同为江南一脉,两人俱是东林,也是举人,随王心一为幕僚,其实是半幕半友,这两人都云现在时机不到,确实只能隐忍。
“然而,就这么无所作为?”
王心一上任已经几个月,除了在大同和几个军堡做了一些例行的公务巡行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建树,这倒是无所谓,但在张瀚一事上也是没有什么进展,当巡按没实绩不怕,朝廷也不会追究,倒是针对张瀚一事没有下文,恐怕得罪了汪文言,事情就不大妙了。
“最近都中气象如何?”吴伯与没有回答王心一,反而问张永安。
张永安道:“魏阉新补了沈翭入阁,又有徐大化,霍维华,孙杰等辈依附,羽翼渐丰……”
“汪公有所展布否?”
“现在还不到决裂之时……”张永安和汪文言的关系较近,对京师动向比王心一都清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