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奎又冷笑着道:“那大车,哪一辆不值几百上千的银子?一千多辆,你们算算光是他们的车马就得值多少,再算各地的分店,哪个店不是堆着山一般的货,用着数不清的人手,这样的商行,哪家勋贵家的店能比?这帮乡下脑壳,听风见雨,一点儿成色也没有,和裕升就算一时银钱不凑手,也了不起就是家业太大,摊子铺开了一时不凑手,人家的家底会短你那万儿八千的钱?”
四周的人听着频频点头,这周奎果然灵醒,也怪不得能在这强手如林,嘴炮成群的正阳门大街混出字号来。
史从斌听了,也觉羞愧,眼看着那周奎,有心想听这人再几句,岂料周奎的太多,颇觉口渴,因叫道:“二丫,给我送壶茶过来。”
周奎在临街地方租了一处院,正阳门这里一年的租金就得六十两,十分昂贵,够在乡下买个象样的宅院了。
但周奎以为很值,在这里能增长见识,结识很多有身份地位的人,对他算是一种风险投资,就不别的,在这里扬名立万的机会也大的多,最少算卦的卦金可是比那些抠抠索索的江湖术士要多的多。
听着周奎吆喝,一个十岁左右的娘提着茶壶从院门里走出来,由于年纪不大,又是在京城这样热闹的地方呆着,这姑娘当然也谈不上什么避讳陌生男子的事了,当着众人的面,落落大方的提着水壶出来,放在父亲桌案边上,又是大大方方的转身回去,心掩了临街的房门。
“对了!”一个闲汉见周奎灌了一肚皮的茶水,又有了精神,当下便道:“信王怎样,也是没见识的?”
“嘿嘿……”周奎冷笑几声,道:“信王的事,在下恰恰知道。这正阳门各家铺子的事,就没有能瞒过我的。”
“何事,来听听?”
“那可不能够了,不能,不能。”周奎在街面上混,看着是什么话都敢,但也知道什么话能,什么话是犯忌真不能的,当下连连摆手,拒绝再信王之事。
厂卫现在瞧着不可怕了,京师人都渐渐忘了厂卫厉害时是什么样子,可周奎幼年时厂卫的威风可不是现在能比的,那时文官经常作死,没事去刺激躲在深宫里的万历皇爷,万历多半都隐忍优容了,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但有一些实在过份的,万历怒极了的话就会下令锦衣卫拿人,然后就看到番子和校尉蜂拥而至,将犯官拿走,带到午门廷仗,皇城里一般百姓进不去,可锦衣卫旗校廷仗臣子时的动静,在皇城外能听的清清楚楚!那声音,气派,威势,百姓听了,岂有不战战兢兢之理?
这些年,从万历末期到天启,似乎是文官的权力越来越大,厂卫受限,良善百姓见识少了,还真的当老虎没了爪牙,其实在几十年前,什么富商能不害怕被东厂或锦衣卫盯上?一旦被这些人盯上又没有权贵在后保护,破产破家只是顷刻间的事情。
周奎心中冷笑,十分鄙夷眼前这些没见识的人,自己这些外地客商没见识,这话尽可得,这帮人最多瞪眼看他几下,又不会真的敢动手,倒是要敢非议信王,那真是可大可,要是被锦衣卫拿去,可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不过周奎这么一,各人可都是知道他的意思了,当下不少人撇着嘴笑起来。
信王这一手委实不够地道,要亲藩勋贵包括太监巧取豪夺都不算个事,可信王这事干的太下三滥了一些,还不如直接明抢来的痛快,人家还承认你是个角色,王爷么,在大明原本就专门干抢劫的,明火执仗的打劫是王爷们的专利,信王的这种做法,实在叫人瞧不上眼。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门板终于打开了。
而在大街的另外一侧,却是缓缓驰来五六辆大车。
“和裕升的大车?”
“没错儿。”
“让让道给他们。”
和裕升的车队众人都是认得,近年来北方的物流和银钱流通,得力于和裕升的车队多矣,人们不仅认得,而且对眼前的大车队有一种自内心的亲切感,就算眼前的事火烧眉毛了,大半的商人还是主动让开通道,叫马车方便过来。
街道上很挤,但在和裕升精悍的军人护卫下,大车四周还是空出了不的圈子。
刘吉和李国宾等人已经接到消息,一起到门前迎接。
押送的镖行人员上前拱了拱手,道:“奉军司命,从李庄和张家口两处接银三十万,连夜赶路送往京师,西便门一开我们就进城来了,请刘理事指示,是否现在就搬运进店?”
“三十万?”刘吉心中狂喜,一旁的李国宾赶紧咳了一声。
刘吉顿时醒悟,知道不能喜形于色,当下只点了点头,道:“那就差不多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