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厌戾仰起头,看着眼前一栋巍峨雄伟的建筑物。

万妖洞窟的画面一换，他再次睁开眼便发觉站在一条公路中间。其实他并不知道是公路中间，只知道这个地方通往四个方向,不断有头尾扁中间高，像盒子一样的东西在他身体穿过,两边还有人在走动。

那些人穿着奇怪，大庭广众之下竟是露腿露腰,男人头发都极短,女人也有小部分是这样,前面的肌肤露得甚多,他竟从未见过。

厌戾一开始是想要眼前所有古里古怪的东西全部摧毁掉,但他发觉自己没有办法对那些东西做出什么。

他就像是虚无地存在着，别人看不到他，他也无法对别人下手。

既然摧毁不了,他便不在意了,打量起这个奇怪的地方。

这儿和他所见识过的地方很不同，前方不远处有长长的支架,上面有三个圆,时而出现红色,时而是绿色,时而闪烁着黄色。

他一脸无趣地移开视线,再次打量着眼前有如山高,却正正方方的“盒子”。

如果他没有猜测错误的话,这种“盒子”应该是房子的一种,他能感应到里面有人的气息。

他注目了会儿，很快对那些高楼失去了兴趣。

眼前的一切再怎么古怪都不重要。

他要去找秦千颜。

一瞬间从万妖沼泽来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只能用梦迭香作怪而解释了。

梦迭香能做到那个程度的话,让梦境随时发生变化也完全不觉得奇怪

既然知道这个是梦境，眼前的一切又他不曾看过的东西，那么应该是和秦千颜有关了。

厌戾迈开脚步，开始这个陌生的地方寻找秦千颜。

不过很快他就发觉这并不容易。

人太多了。

他在这里没有办法很好地感应到秦千颜的气息，周围都是杂乱的气息杂乱的人声，很难在这种情况下找到秦千颜。

大妖自从纵横四界开始，除了前阵子修为不足遇上神谕帝君感觉有些棘手之外，还是第二次再次出现让他无法全部掌握的情况。

不过他并非毫无办法。

赤黑眼眸微沉，闭上眼感应起来。

之前他在秦千颜的灵魂上留下他的“烙印”，不管她在哪里，他都能找到。

……原应该是这样的。

厌戾睁开眼，发觉仍然没有办法感应出秦千颜在哪里。

他在这里，妖力似乎受到梦迭香的压制，没有办法使用，竟连在这个地方找个人做不到。

男人脸沉如水。

既然“烙印”找不到，那他就亲自找。

突然，有两个女孩子在他身边走过，前面那个高挑，抓住身后那个稍矮一点儿的手腕，比旁人的速度要快上许多，似乎在赶什么。

从他出现在这里开始，路上有很多人在他身边穿梭，都没有让他给一点眼神，但这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人却莫名地引起他的注意，他回过头，看着那二人，微微皱起眉。

那个吸引他注意的女孩肤色十分白皙，看着有些苍白，像是久未晒过太阳，有一种虚软的透明感。

脸颊有点圆，嘴角未语先笑，一双桃花眼含笑看着拉住自己的那人，软声道：“小语，慢点儿。”

他心一动。

不知不觉中，脚步已经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大部分都是高挑的女孩在说话，圆脸含笑回应，脾气十分好。

过了一会儿，她们停了下来，站在一个写了许多他不认识的牌子旁边，厌戾站在一旁听了一下，听到她们似乎是在等“车”。

等“车”的时间里，高挑女孩帮圆脸撩了下刘海回耳后，说：“我上午有三节课，你都要来旁听，不要乱跑。”

“嗯。”明明是带了些命令的语气，圆脸却仍然笑眯眯地应了。

“中午就不回家了，在食堂里面吃好了。你下午有两节课吧……我也去旁听好了。”

高个子女孩思考了一下，说道。

“你可以在图书馆等我的。”圆脸回答，“图书馆新开了一个板块，引进了许多国外翻译好的书，也有漫画哦。”

“你以为我是你啊，我又不喜欢看书，漫画也不喜欢。还是看着你最重要，谁知道会不会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缠上。”

圆脸软软回答：“不会的。”

“你啊，一点自觉都没有……”

高个子捏了下圆脸的小脸，这段话厌戾并没有全部听懂，比如他就听不懂“漫画”是什么，不过他的注意力不在她们的对话上。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圆脸被捏了一下的脸上。

……白乎乎的，很软很滑的样子。

圆脸被捏了也不生气，仍然乐呵呵地看着高个子。明明是陌生的脸，陌生的气息，他却觉得有些熟悉。

对大妖而言，没有无缘无故的熟悉。

尤其他三番四次地被这个人吸引了注意力。在梦迭香的梦境，可以限制他的妖力，可以压抑他的修为，甚至会让他神智不清。

然而，他的直觉在这里并不受阻。就像他变成大蛇在发情时仍然认得秦千颜，而没有把她变成和外面那堆尸骨一样。

眼前的女人是陌生的，但她给他的感觉并不陌生。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厌戾眸色转深，他移步站到圆脸的面前，低头打量她。

如同其他人一样，这个脸颊圆润长相可爱的女孩同样看不见他，他就在站在她的面前，她却毫无察觉，仍然和高个子有说有笑。

就算厌戾伸手向她，她仍然没有察觉。

手指在白嫩的脸颊上悬空滑过，厌戾收回手，看着她那双并没有映入他身影的桃花眼，感到非常不悦。

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

然而眼前的人却完全没有看到他，就像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第二次对梦迭香产生了怒意。

第一次是在意识清醒过来，发觉秦千颜身体在发抖的时候。

很好。

就算再怎么压抑他的妖力和修为，也不过是一株草，大妖不信破坏不了。

厌戾闭上了眼，再次尝试让神识抽离。

大概感觉到他蓬勃的怒意，就像在万妖洞窟那样，他神识抽离之后，再次被什么凝住了一样，原本清醒的脑海空白了一瞬，厌戾就捉住这个空子，重新把神识收回来，用身上被梦迭香压制得仅剩一点的妖力尽力抵抗——

没一会儿，凝住他神识的力量消散，厌戾漠然地想，似乎还差一点。

他望向那个女孩。

前方一个正正方方会移动的“盒子”来了，在她们面前停下，她被高个子拉着上去了，突然，她好像察觉到什么，往他这边的方向望过来。

厌戾和她对上视线，发觉她其实仍然没有看到他。二人的视线就那么交汇了一秒，被高个子拽着往后走，她收回视线，坐到了后面。

厌戾站在原地，目送着奇怪的“盒子”摇摇晃晃地重新动起来，离他越离越远。

不把这一场梦境掌握在手上，这个人大概是看不见他的。

“盒子”在前方变成一个小黑点，直至不见，厌戾收回视线，重新闭上眼，继续尝试着把神识抽离。

想要自由地在这个梦境一切如他所愿，唯一的办法是让他变得不受梦迭香的控制，解除梦迭香对他的一切禁锢。

并不难。

只要消耗神魂便可。

就像他被困在“幻泪”时，用燃烧魂火的方式让“幻泪”转而融入认主一样。

厌戾身上的黑袍突然无风而动，从一开始的轻轻飘扬，逐渐变成疯狂翻飞。发尾的绳带掉落，黑发被卷起飞散开来。他眯起眼，一股巨大的气流从他身上迸发而出，又凝成让人看不清一切的灰雾。

厌戾能感觉到熟悉的禁锢压迫感随他袭来，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想要阻止他。

他嘴角轻勾。

有些事，只能让他吃一次亏。

不可能让他吃第二次。

他身上的灰雾气流越来越大，几乎让整片空间都隐约震动起来。周围的地面开始隐隐出现一条条裂缝，然而为了维持梦境完整，又被梦迭香不断修复。

在他消耗神魂挣脱控制的情况下还妄图控制这一切？

做梦。

过了一会儿，“轰”的一声，厌戾身上强大的气流一下子朝四周强烈迸散，这片空间蓦然静止下来。

他睁开双眼，往前迈开脚步，感觉身体自从进入梦境之后，从未有过如此的轻松。

旁人仍然看不见他，但那不再是梦迭香造成的，而是他自己控制的结果。

虽然在这个梦境中，他身上的妖力仍然被压抑得厉害，再加上消耗神魂的原因，灵力也所剩无几，但他如今已经完全脱离了梦迭香的控制。

比如说……厌戾偏过头，赤黑眼眸突然变成竖瞳，眼前的一棵大树蓦地倒塌，砸在地上发生“呯”的一声巨响。

“天啊，吓死我了，这树怎么会突然倒了？也没有风啊！”

旁边有人庆幸当时没有走近，所以躲开一劫，就这个大树的份量，要是刚刚路过，铁定被压成肉饼。

梦迭香的掌控欲很强，第一个梦境会发生改变，是因为厌戾擅自恢复了意识。

而现在他这么肆意妄为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它没有办法再换个梦境。厌戾已经不受它的控制，所以他对梦境造成的伤害没有办法修复。

而梦境中的另一个人，还沉溺在梦中……

不愿意醒来。

厌戾身影一闪，在原地消失了。

等他再次见到那个圆脸的女孩，她们的旁边多了一个人，正在说些什么。他思索了一下，刚现出仅能让对方看到的身形，对面的女孩便似有所感，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然后，她明显怔住了。

手里的东西也撒了一地。

身边的人焦急地对她说些什么，她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仍然牢牢地胶在他的身上。

……原来并不是认不出他。

心里的低气压一扫而空，换上了另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厌戾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慢慢地眯起双眼。

过了会儿，他在原地消失。

对面的女孩明显急了，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叫出口。

他不去猜测她为何不叫的原因。

消耗神魂，又使用了灵力破坏了这个梦境，妖力因为是梦境又被压制得厉害，他再次没有办法一直维持着人形。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便换个形态好了。